2010年底,电影《让子弹飞》上映,不过导演姜文都不曾预料到,这部本是解构《太阳照常升起》的片子,竟被人反复解…
2010年底,电影《让子弹飞》上映,不过导演姜文都不曾预料到,这部本是解构《太阳照常升起》的片子,竟被人反复解构,成了他最出圈的作品。
天马行空的画面动作,荒诞离奇的剧情,夸张另类的人物,却讲述了一个意外合乎情理的故事,张麻子、黄四郎、汤师爷等形象成为观众心目中的经典。

以平常的眼光看,《让子弹飞》是一部不错的商业片,喜剧和动作元素,以及通俗易懂的剧情,是它受到观众们喜爱的重要原因,但在其后13年的时间里,它常常被人用以与各种时事结合,以致“申遗”言论经久不衰。
层出不穷的各种解读,使电影超越了简单的对政治历史的针砭,人们纷纷把阴谋论和隐喻影射论加入其中,甚至形成所谓的“让学”。
解读艺术作品,向来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没有定式,我心血来潮之下写下这篇无聊之作,作出的若干解读远非严肃之言,只给各位权作一乐,切勿当真。
解读者们普遍认为,《让子弹飞》影射的是中国近代史,或者说中国革命史。
有人说汤师爷是周,因为汤对应粥,他的家乡绍兴出了过很多师爷,不过纵观周的一生,革命信念坚定,这种影射不大对,结合张牧之说自己跟过蔡锷,经历和朱类似,那么应是三个人结合在一个人身上,张牧之,即朱毛周三位领袖。
电影开头,麻匪劫火车,出现在镜头中的枪编号为9853——1934年红军长征开始时,中央纵队的人数就是9853人。

张麻子连放7枪,然后说“让子弹飞一会儿”,这显然并不写实,按子弹飞行速度,缰绳应当应声而断,这种桥段可认为是一种影射,和后来打死黄四郎的马一样,张麻子开的几枪并未对目标造成直接伤害,而是引起连锁反应,从而造成形势的巨大翻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列车在有马拉着的时候是往左走,缰绳断了,就变成了往右。
到了鹅城,迎接张麻子的是黄四郎的帽子,帽子隐喻地位权势,轿子是黄色的,在古代象征皇权。

张汤二人两句简单的对白说明,黄四郎势力根深蒂固,县长不过是虚架子。
张麻子把枪和官印摆出来,表明自己想要站着挣钱,官印指的是法理,引申为主义,他想以人人平等的主义来建立起自身的合法性,但只有主义不够,还要有枪,也就是武力、暴力。
六子不是张麻子的儿子,而是养子,六子的父亲是张麻子曾经的战友,而且张麻子的用词是“阵亡”,说明是在战场上死的,这种革命友谊比血缘关系更纯粹。
那晚,张麻子和六子的对话很有意思,“他们那边叫穆扎,咱们这边叫莫扎特”——经是一样的经,但有不同的念法,最妙的是,我们多了个“特”字。
六子有一腔热血,但太稚嫩了,面对“吃了几碗粉”这个无解的命题,他不知该如何选择,只能剖腹自证,来维护公平的理念。
这里有个细节,茶馆以前的镜头里胡万身穿中山装,在听到“小凤仙是名满京城的鸡”时还露出讪讪的表情,说明他过去可能也是追求进步的人,当六子剖腹取粉后,胡万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大约他看到了曾经为信仰赴汤蹈火的自己,只是行差踏错,投身到黄四郎阵营里,中山装变成了清朝马褂。

六子,广义上可以理解成为革命献身的烈士们,狭义的理解,应该指毛在革命生涯中牺牲的六位亲人。
每个人给六子道别的画面正对着镜头,说明他们不是说给六子听,而是说给镜头前的观众们听。

几兄弟都说要报仇,但张麻子没有说,老七说二哥喝醉了,老三说二哥没喝醉而是生气了,而且对大哥不去和黄四郎拼命有微词,说姓汤的不是个好东西,队伍存在路线分歧。
他对付县长的方法是:请客,斩首,收下当狗——合作,暴力解决,拉拢招揽。
1945年,蒋介石一边积极准备内战,一边邀请共产党赴重庆进行和平谈判。
席间,黄四郎说20年前似乎见过张麻子——1924年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当时毛是湖南地方组织代表,被选为中央候补委员,蒋是列席代表,坐在会场的角落。

张麻子和守在外面的兄弟用哨声通信,老三给了回复——重庆谈判期间,刘邓指挥发动上党战役,打了大胜仗。
上党战役给国民党统治集团以很大震动,加强了中共代表团在重庆谈判的地位,直接配合了谈判斗争。
黄四郎派胡万“杀鸡取卵”,镜头里出现了两个戴面具的假麻匪,一筒和六筒,以及胡万脑袋上黑色的三筒——1941年1月6日皖南事变,指挥国民党军进攻新四军的顾祝同,字墨三。

张麻子抓住胡万,做了一番交待,转头把他杀了——打麻将胡牌,麻匪这边都是筒子,胡万不行,双方的矛盾无法调和。
黄四郎给的东西,张麻子不想要,而张麻子想要的东西,黄四郎给不了。
“今天我算明白了,当初我为什么会上山当麻匪,就是因为跟这帮东西玩不起。”
有田有地皆吾主,无法无天是为民。
重庆有官皆墨吏,延安无土不黄金。
炸桥挖路为团结,夺地争城是斗争。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汤师爷是摇摆不定首鼠两端的中间派、骑墙派,他只想着挣钱。
六子死了,他劝张麻子杀人诛心,还是要以挣钱为目的;夫人死了,他本想打死黄四郎,当听到张麻子说厚葬,要士绅们都来,他又把枪放下了。
张麻子学汤师爷哭丧,说我才是马邦德,其实这句话是真的——张麻子就是马邦德,马邦德反过来,德邦马,德国那个姓马的。
张麻子让师爷翻译什么叫惊喜,这里致敬的是1958年中苏合作的谈判。
赫:我是为了对付台湾海峡的美国第七舰队,需要在中国建长波电台,这种事对中苏双方都有好处,越快越好……
赫:所谓共同么,就是共同商量的意思,我们希望长波电台尽快建立起来……
毛:你这一大堆话毫不切题。我问你,什么叫联合舰队?
毛:什么叫共同商量,我们还有没有主权?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的沿海地区都拿去?

拿到黄四郎的银子后,师爷最高兴,以为算是了结了,但黄四郎用出了最后一招。
相好和儿子的惨死,让师爷精神崩溃。假麻子说山西在东边,东西方向暗指左右路线,汤师爷不想跟张麻子走,也不愿去投奔黄四郎,只想走中间路线,结果被炸死了。
张麻子和黄四郎公开宣战,在铁门上打出的惊叹号和问号,合起来是锤子和镰刀。
风雨中万民伞被吹断,喻指封建秩序和思想在人们心中倒塌。
张麻子用介错刀斩首了黄四郎替身,黄四郎在老百姓心目中的权威瞬间瓦解,反对的力量迅速攻进了黄四郎的堡垒,铁门就像纸一样被打破。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
1946年8月同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谈话
尘埃落定,张麻子和黄四郎坐在一起,张麻子问黄四郎你重要还是钱重要,黄四郎答不出来,张麻子告诉他,“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张麻子不想要钱,也不想一定非要黄四郎死,甚至对他还有些惺惺相惜,最后让他自己“体面”。
张麻子想要的并不是报仇,而是创造一个没有黄四郎的世界,那里不再有特权者,不再有压迫和剥削。
孙守义被武举人打,围观者纷纷叫好;武举人被抓时先是看热闹,后又跪称张麻子青天大老爷;茶馆里,饶有兴致地旁观吃粉闹剧,六子真切了腹,却再没人关心他到底吃了几碗;张麻子向黄四郎公开宣战,发枪以后响应者甚众,到了才发现跟来的只有一群鹅。

还有武智冲,这个名字化用了《水浒传》里的武松、鲁智深和林冲,这三人在小说中的形象相当正面,是逼上梁山的典型代表,最具反抗精神最不肯接受诏安,但武智冲相反,他毫无骨气立场,甘作黄四郎的鹰犬。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见黄四郎倒台,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武智冲,立刻改换门庭,混入革命队伍,成为打倒黄四郎的急先锋,最后换上了一套不怎么合身的中山装。
表面上,张麻子取得了胜利,但胜利的果实转眼就被人瓜分完毕,他连一把坐的椅子都没有。
椅子指代的是地位,黄四郎家被抄家,来来回回搬最多的就是椅子,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占个好位子。
碉楼爆炸前,黄四郎喊了一声“张麻子”,扔掉了那顶象征权势的帽子,在大笑声中消失在烟尘中。

鹅城变了天,但也许只是周期式的改朝换代,将来,还会有人捡起那顶帽子,成为新的黄四郎。
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要离张麻子而去,老三给张麻子告别,张麻子念叨着老二啊老二——老二老三有什么分别,老二不死也一样会走。
老二说“趴在桌子上的应该是他老公”,可如果他是同性恋,进城时怎么和老三说“城里的女人就是白啊”,甚至两人一起逛妓院?
张麻子曾说自己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但这时老三却说你腿脚都不利索了,暗含我要回去挣钱不在乎站着跪着的意思。
老三还说要替二哥娶花姐——花儿姐的指代有很多种,最直接的就是谐音,华尔街,就是资本,钱,就是dollar,刀。
张麻子只得做出一把枪对自己一把枪对人的动作,来作为提醒:
黄四郎被消灭了,有形的敌人没有了,但无形的敌人还在,革命者不能忘记初衷,要懂得批评与自我批评,既要革别人的命,也要革自己的命,既要同外部的敌人作斗争,又要同自己的私心杂念作斗争。

敌人的武力是不能征服我们的,这点已经得到证明了。资产阶级的捧场则可能征服我们队伍中的意志薄弱者。可能有这样一些共产党人,他们是不曾被拿枪的敌人征服过的,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人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他们在糖弹面前要打败仗。我们必须预防这种情况。
兄弟们走了,张麻子还有些不甘心,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走路的姿势,然而一堵墙把他们隔开了。
队伍里七个人,老二老六死了,三四五是连张,一和七就成了孤牌,一筒只能被彻底抛弃,老七似乎没有和老三他们一起,七筒可以另组牌,但不知和哪个九筒配,张麻子戴九筒,老三也装模作样戴九筒。
兄弟们坐着马拉的列车,扬起的烟尘中,隐约看到车尾有黄四郎和汤师爷的身影,在《太阳照常升起》的背景音乐下,列车缓缓向右转。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八十多了,人老总想后事,中国有句古话叫盖棺定论,我虽未盖棺也快了,总可以定论吧!我一生干了两件事,一是与蒋介石斗了那么几十年,把他赶到那么几个海岛上去了,抗战八年,把日本人请回老家去了。对这些事持异议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几个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无非是让我及早收回那几个海岛罢了。另一件事你们都知道,就是发动“文化大革命”。这事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这两件事没有完,这笔遗产得交给下一代,怎么交?和平交不成就动荡中交,搞不好就得血雨腥风了,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艺术来源于生活,但终归不是生活,我们可以从电影里解读出各种各样的论点,有些同创作者是一致的,有些则是主观臆测,而无论哪种,和现实都有出入。
人们总是会把看到的东西不自觉地调整到和自己主观看法相符的程度,如同电影中的台词:人们特别愿意相信,这个张麻子,脸上一定他妈的长满了麻子。
说到底《让子弹飞》不过是一部电影,不同的解读从来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人们能够从中获得启发,引起思考,那它就不枉被冠以神作之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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